千賀健史《自殺潮》淺介
🌳 Evergreen
前言
千賀健史，一位活躍於此時此刻的日本攝影家，曾在2019大理國際影會（DIPE）獲得最佳新銳攝影師的殊榮。化用當代攝影師南戈丁的知名作品《I’ll be your mirror》來形容，筆者認為這一代正適合他來為東瀛映照出痛苦、但必須直面的真實。
形式分析
「活躍於世界各地的年輕攝影者都以捕捉當今時事為職志，卻不知他們正是死亡的代理人。」
著名學者羅蘭‧巴特曾在《明室．攝影札記》裡如此寫道。不過千賀健史並沒有落入那樣的窠臼，他清楚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。
在巴特眼中可謂「看不見未來」、「沒有前瞻性」的攝影，正適合作為《自殺潮》的傳播媒介，將那些帶來強烈衝擊的悲傷訊息烙印在每個人的腦海裡。就知面（Studium）而言，《自殺潮》之概念攝影（Conceptual）形式包含了各種表現手法，但即便抽離出單張獨立觀看，卻依然能說服觀者「這張照片和日本的自殺文化有直接或間接相關」。至於見仁見智的刺點（Punctum），筆者私以為是千賀作品裡帶有的不安和不平衡。那種隱約不對勁的感受，的確是最先如箭般襲來，也是本系列照片最吸引筆者之處。
作品介紹
《自殺潮》，是千賀健史為了理解朋友自殺之因而製作，也是他作為攝影師以來最為人所知的作品。本攝影集採用視覺敘事手法，探詢了青木原樹海及東尋坊海崖等地之所以成為自殺聖地的謎底——維特效應（Werther Effect），也就是所謂的自殺模仿現象，通常源自於媒體報導或文學作品等傳播媒介。千賀將這類憾事的發生過程比作為「思想病毒（Mind Virus）擴散」，對此他曾表示：「那些自殺的人其實沒有要創造跟隨者的意圖，反而是活著的人造就了那些著名的自殺地點。」在漫長的調研過程中，其甚至一度受到影響，在回憶時嘆道：「當我發現我認識的人自殺時，我覺得自己似乎也被允許自殺了。」
從本書製作的精密程度就可以看出千賀的用心。他不只撰寫了一篇4萬字的英文論文來為《自殺潮》打好學術基礎，更選擇以手工書的形式來呈現。他必須在畫廊待上三天兩夜，才能印完6、7本。最後總計有58本《自殺潮》公諸於世——58也是日本每日的平均自殺人數。千賀還解釋過：「乍一看這本書就是用線穿起來的一捆紙，實際並不是。這本攝影書是由好幾本冊子、通過極為複雜的穿線方法做出來的。因為這種方式與自殺的主題有相似之處：容易受到輕視，深層卻有著複雜的社會和心理成因。」
有些批評者認為千賀健史是憑藉消費朋友之死，才獲得大理國際影會最佳新銳攝影師的榮譽，然而筆者私以為，千賀的這幾句懺悔就足以說明一切了。
「……突然有一天，我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跟曾經有自殺傾向的人回顧他們的自殺心境，這樣的行為讓我自己覺得很噁心，漸漸開始產生牴觸情緒。後來我發現親近的朋友中，就有自殺未遂者。而和他們聊天，完全不能緩解他們的苦悶，反倒好像在壓榨他們。那時，我就徹底放棄了對自殺者的採訪。」
「我無法評價自殺者。他們承受了太多的痛苦，思考了各種排解方法，最後能選擇的可行方案是自殺。人想要逃離痛苦這件事，是理所當然的。如果一定要責備的話，應該是責備沒有給他們準備其他解脫方法的社會本身。我們必須明確此事。希望在未來，這個社會可以改變對自殺的認知。」
結語
2024年回看這篇2020年寫成的文章時，千賀健史的藝術家書籍《HIJACK GENI》出版紀念展，正於Reminders畫廊舉行中。
繼《自殺潮》後，千賀再次挑戰同等複雜的社會議題「電話詐騙」（オレオレ詐欺）。計畫中拍攝的照片還透過銷毀證據的手法處理，呼應主題。
而我依然不改評價：他的確是東瀛的鏡子。
參考資料
一条Yit（2019），日本為何會出現“自殺潮”？ Why Does Suicide Boom Appear in Japan？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xOpED8WFYFY
黃怡貓（2020），日本獨有文化的真相追尋 千賀健史《自殺潮》我有個朋友去世了，WONDER FOTO攝影藝術誌。https://www.wonderfoto.com/news/kenjichigasuicide?lang=zh-tw
KENJI CHIGA。http://www.chigakenji.com/
一条Yit（2019），日本每年3萬人自殺，韓星自殺成風…他探訪3大自殺聖地，讓人心驚，每日頭條。https://kknews.cc/world/xgpxr3o.html
傅尔得（2019），身体、信仰与自杀潮：影像新世代的日本现实与困境，新浪财经。https://finance.sina.com.cn/roll/2019-08-21/doc-ihytcitn0795947.shtml
中国摄影 Chinese Photography 486期（2019）。
王志偉（2020），#02 攝影論述篇 王志偉 淺談羅蘭・巴特《明室 La chambre claire》下集，murmur franco。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lTunIrn5DiM